《键盘上的余烬》
《键盘上的余烬》
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像一串未解密的摩斯电码。我蜷在二手沙发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键盘的磨损痕迹——那里有五个字母的漆色早已脱落,如同我刻意遗忘的某段代码。
咖啡机发出空洞的轰鸣,四十平米的公寓里,唯一称得上“智能”的或许只有那台自动续费会员的音响。它正播放着肖邦的夜曲,同事们总夸我品味古典,却没人问过为什么我的播放列表里,所有曲目时长都精确到与某个数据包传输周期相同。
绿盟的聊天室早该荒芜了吧。那些用十六进制开玩笑的夜晚,被我们当成永恒的数据堡垒,如今不过是服务器坟场里几块生锈的硬盘。有时在代码审查会上,年轻人们为发现一个低级漏洞欢呼,我会突然想起2001年那个冬至,我们用三行脚本让某国海关系统开了整夜的圣诞彩灯。
现在他们叫我“老陈”,一个沉默的、总在加班后独自弹电子琴的普通程序员。办公桌上摆着《颈椎病康复指南》,工牌绳磨破了衬衫领口——完美的隐形衣。只有每次重装系统时,那串肌肉记忆般输入的26位密钥会突然刺痛指尖,像试图唤醒冷冻仓里冬眠的野兽。
超市冷冻柜前,我数着饺子包装上的褶皱等扫码枪响应。收银姑娘笑着说“您真耐心”,她不会知道这种耐心源自多少次在零点几秒内决定是否要按下阻断整个北美电网的回车键。
雨停了。我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倒映着显示屏的蓝光,恍惚间又看见二十年前那面燃烧的防火墙,而我的倒影正站在火场中央,穿着现在这件起球的灰色毛衣。
音响自动切到下一曲,是德彪西的《月光》。我泡开今天的第三杯速溶咖啡,给同事刚写的垃圾代码打了个“Approved”。